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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肉身佛”制作者:能成肉身佛 100%靠僧人的修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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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看到新闻,商丘一个寺院找到朱国胜,要求他给一位居士“坐缸”。“我也很奇怪一个居士为何会有这个想法,”朱国胜说他立马拒绝了,“道行肯定不够啊!”

  2015年3月底至4月初,疑似福建省大田县章公祖师肉身佛出现在匈牙利,一股“全民寻找肉身佛”的风潮骤然刮起。

  山西5尊、陕西6尊、江苏6尊、福建5尊、河北1尊十多天时间里,已有大量隐匿民间的“肉身佛”浮出水面。

  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下的肉身佛,一时间,似乎再无“秘密”可言。新华社、广州日报、东南早报等媒体,争相“揭秘”肉身佛之谜,“肉身佛制作三步骤”在网络上被疯狂转载。

  从佛教文化解释,成就肉身佛100%取决于僧人的修行;从现代科学解释,成就肉身佛100%取决于防腐的工艺。这场宗教与科学的古典争论,尚无人胜出。

  2015年4月5日,清明小长假第二天,数千名游客涌入安徽九华山。山脚下,建成不到两年的99米地藏菩萨露天铜像,左手持摩尼宝珠,右手持锡杖,巍然立于雨雾中。

  清晨,50岁的朱国胜亲自迎接了从深圳专程赶来敬香的熟客。一天中,他将同时扮演司机、导游和餐厅、旅店老板。和其他九华山居民一样,这是他们主要的谋生手段。

  “九华山的肉身佛都是你做的?我看到新闻了。”深圳的客人这样问道。朱国胜不知道怎么来回答。

  过去十多天里,先后4家媒体采访了他,小学没毕业、大半生住在山上的朱国胜,被冠以“肉身佛制作工匠”的名号,频繁登上报纸、电视和网站。

  九华山名列四大佛教名山,“肉身菩萨”是九华山的特色之一,山上现存6尊“肉身菩萨”,其中,“开山祖师”地藏王菩萨的肉身,据传被封于缸内,置于塔中,不可见线尊为明代的无瑕禅师,其余4尊诞生于1990年代,均由朱国胜和他的师傅焦小滴制作完成。

  从1980年代起,二十出头的朱国胜开始有效学习制作肉身佛。在九华山,这种手艺以师傅带徒弟的原始方式流传下来,无任何文字记载。焦小滴称,他的师傅早已离世,手艺发源于何处,已无法考证。

  制作方法听起来并不复杂,可以简单归纳为“装缸,封缸,开缸”三个步骤。而能保持肉身不坏,重点是“装缸”。

  将圆寂僧人的尸体盘成打坐状,置于铺了一层石灰和木炭的莲花缸中,在其周身用干燥的木炭、檀香填满空隙,以另一个同样口径的缸倒扣,以木炭填满至没过头顶,盖上顶盖,用石灰与桐油的混合物黏合三段缸体的缝隙。整一个完整的过程只需花费数小时。

  密封的缸体在九华山山顶保存三年六个月,开缸后若发现肉身不腐,便是成就了肉身佛。之后用纱布包裹躯体,涂上生漆、金粉即可。

  朱国胜一遍遍地向媒体介绍这一套“操作流程”,也一遍遍地强调,究竟为什么肉身不腐,他无法完全解释。“我不是掌握肉身佛秘密的人。”朱国胜说,他将同样的方法用于每一次装缸,但不知为何,有时候成功,有时候失败。

  2000年以后,朱国胜和师父开始接到来自外地的“订单”。他们声名远扬,曾赴吉林、河南、福建、广东等7个省份,十几个寺庙,为圆寂高僧坐缸。

  其中,有些因身体已有异味,直接在缸中火化;有些封缸后并不开缸,肉身连同缸一起被供奉起来;真正开缸后成就不朽的,只有2位。

  每次“出差”,对方寺庙食宿全包,他与师傅二人总共能拿到1万至2万元工资,其中不包括来自高僧徒弟们数额不等的红包。

  多位曾邀请朱国胜坐缸的僧人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,对他们来说,九华山工人经验比较丰富,加上九华山“肉身佛辈出”的名声,成为他们不辞辛苦,亲自到九华山邀请朱国胜的原因。

  “肯定还是因我们的手艺好。”朱国胜十分自信,却又时常欲言又止,“不能都告诉你了,这可是独家的、祖传的。”

  就在前几天,他得到来自镇政府工作人员的示意:“他们让我不要多说了,搞得全国都知道肉身佛怎么做了。”

  武汉石观音寺供奉着弥光老和尚的肉身佛像,他的大弟子明贤法师说,老和尚圆寂前20年,就已开始嘱咐徒弟为其坐缸,且早已将全部的制作的过程写于纸上,与朱国胜的“祖传手艺”高度类似。

  2008年,明果法师和明贤法师一行数人,根据弥光老和尚遗愿,从云居山真如禅寺将其法体带到石观音寺,彼时,除了两座破庙,六七十亩的空地上一片荒芜。

  “36℃高温下,老和尚的遗体暴晒了6天,竟然没有腐烂。”明果法师称,他虽未曾对师父的修行有过丝毫怀疑,却也难免担心外在条件的影响,为此特意咨询了一名上海同济医科大学的解剖学教授,“对方大吃一惊,我反而更有底气了”。

  在科学界看来,这一切又似乎并不神秘。南方医科大学人体解剖学教研室一位李姓负责人说,“类似塑化技术,只要方法和条件处理得当,一般的人也能做成肉身佛。”他表示,用浸泡,也能够达到上百年不腐的效果。

  但在佛家弟子们看来,事情不是这么简单。肉身佛又称“全身舍利”,在佛教文化当中,是只有修行到一定境界的得道高僧,才有机会达到的成就。佛经有云:“菩萨钩锁百骸明,知其为圣人降世。”

  如今,弥光的7名徒弟已在石观音寺守孝7年。至于弥光老和尚为何要修成肉身佛,明贤法师称,这主要源于老和尚自己的心愿。

  “他说他要用这个方式来结终此生,让传承不断绝,让人们有信心。”明贤法师表示,随着佛教修行越来越表面化,人们越来越不相信佛教修行是有价值的,而老和尚的得道成佛,则可证明“戒定慧”的修行非虚,富有成效。

  事实上,大多数僧人大部分会选择火葬。“修成肉身佛,一定是尊重个人意愿,保留法体。”河北省佛教协会副会长延参法师说,肉身佛是一种成就、境界,僧人希望以此“度化众生”。

  朱国胜说,2000年以后九华山上的僧人圆寂,以坐缸火化居多,他们开始接外省的单子。近年外地来邀请朱国胜做肉身佛的也慢慢变得少,他已两年多未接过“生意”了。

  他的“祖传手艺”甚至受到来自九华山内部的质疑。九华山佛教协会一位不愿具名的工作人员认为,朱国胜并没什么“手艺”,“只是一个给死人穿衣服的”。

  “能成就肉身佛的,100%是靠僧人的修行,怎么会是靠他呢!”这名工作人员认为,朱国胜的抛头露面,会让公众误以为肉身佛是由他“制作”出来的。而朱国胜的操作全过程,他都曾亲眼目睹,“没什么特别”。

  朱国胜感到有些委屈。“肯定还是有诀窍的,别人怎会是每一个细节都注意到?”同时,朱国胜并不否认他“不可取代”的价值:“必须要有人做这个,否则肉身佛从哪里来?”

  朱国胜回忆,2008年,他曾前往石家庄正定县制作肉身佛,2011年开缸,成功了。

  “那绝对是个有大成就的大和尚。”他记得当时寺庙外墙上贴满了唁函,门口堆满了花圈,是他见过最长的。

  而这尊肉身佛却遭到两家寺院的争抢。“老和尚在一个寺庙出家,又在老家建了另一个寺庙,两家争抢起来,都希望把肉身供奉在自己这里。”朱国胜说,最后谁也没有赢,另选址,修了座灵塔供奉。

  九华山更是享受“肉身佛红利”的典型代表。九华山居民早年靠砍柴下山换粮食为生,开放后的发达旅游业为他们带去了福音。九华山旅游发展股份有限公司也于2015年3月26日成功上市。开酒店、餐馆,卖香烛、土特产、工艺品,基本上没有淡季的九华山,使他们每年都有可观的收入。百岁宫一位僧人告诉南方周末记者:“如果不信肉身佛,就不会来九华山。”

  2011年10月17日弥光老和尚肉身佛开缸时,石观音寺曾举办过大型的法事活动,印书,发宣传册,在网上发帖,进行了大规模的宣传。他们甚至用照片、录像全程记录了开缸过程,为全国首例。

  多年来,石观音寺始终香火不旺。开缸之初,弥光老和尚的成就也曾被信众广泛质疑。

  “他们试图用西方的木乃伊概念,来过滤老和尚的成就。”明贤法师说。更有甚者,曾向他直言“现在金刚不坏都过时了,在西方就是尸体的防腐术,把尸体留下来有什么意义呢?不如烧掉算了”。

  福建章公祖师肉身佛像被盗后,反而使境况有了好转。“这些金刚不坏的祖师不会被列为迷信,他们某些特定的程度上被合法化地尊重起来。”在明贤法师看来,政府积极追讨丢失文物的态度,类似于一种官方认可。

  这让他看到了肉身佛摆脱边缘化的希望。3月25日,他特意撰写了《倡中国佛教界全力争取肉身古佛回国》一文,倡导发起“四众联署”行动,追讨六全祖师肉身佛像。

  而他也能够从信众态度上的细微转变感受到这一点。“以前有的人匆匆忙忙就走了,不敢与人谈论,或者趁着天黑来,现在人们停留的时间更长,来的人也更多了。”明贤法师说。

  肉身佛的突然“走红”,也正在为朱国胜带去新的生意。南方周末记者到访前一天,河南商丘一座寺院看到新闻,辗转找到了朱国胜。可这次要求坐缸的是一名居士,并不是什么高僧。

  “我也很奇怪一个居士为何会有这个想法,”朱国胜说他立马拒绝了,“道行肯定不够啊!”